银发少女只动了一步，甚至不是向前动的。
她在害怕我。
但正是害怕着我的她，在退出一步的同时，右手向我挥舞。
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”
“……”
该喊“不要啊！”的是我才对吧？
这攻击太快了！
有一个东西叫杠杆原理，如果挥舞长一米的杆子，速度是每秒10米，那么挥舞长五米的杆子，速度就是每秒50米，至于挥舞长五十米的杆子，只要材料强度受得住，速度就是每秒500米。
妖力汇聚成的臂膀迎面撞来。
刚刚准备着的防护结界被瞬间碾碎，我举刀抵挡，同样没化解掉这碾压性的力量，被向后撞飞了出去。
“砰咚——！”
我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巷子另一端的阶梯上，钢制的扶手被硬生生连根拔起，靠后的那个也被砸压变形。
“咕……”
好痛。
不过问题暂时不大，虽然没能抵挡住攻势，至少还算有所防备，没太伤筋动骨。
只不过……
我感觉双臂的骨髓隐隐作痛。
体内的妖力被她砸乱了，这东西多半是怨瘴气，唯一的问题是，我没见过实体的怨灵。
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东西？
一击过后，女孩子不再后退了，表情也不再恐惧。
……也不对。
她看起来仍然是害怕着的，只不过不是逃跑的那种害怕，是主动的害怕。
“呼，哈……呼呜，哈……”
深呼吸的声音，是她的。
因为害怕，所以要主动地清除威胁。
这算是什么啊，你才是妖怪啊，这副你才是受害者的样子是什么东西？恶人先动刀吗！？
银发少女握起拳头，妖力汇聚成的庞然大物跟随着她的动作，握紧，横扫。
动作很幼稚，威力却势不可挡。巷子又太窄，我没法躲闪，或者说我不可能除了躲闪什么都不做。
必须要在避开锋芒的同时阻断她的攻势，于是问题又来了：该用什么手法来切？
留给我的时间太短了。
我没空思考，首先闪身躲开这一拳，然后在银发少女的攻击改变轨迹，要将我锤在巷子侧面的瞬间，直接用纯粹的狐火去斩。
“嘶啦……”
狐火与怨瘴气交错在一起，发出互相侵蚀的刺耳的噪音。
……斩断了！
巨大的虚肢的截面上燃着狐火，从银发少女的掌控中脱离开来。
银发少女呆呆地长大了嘴巴，显得有点错愕……但是果不其然，随着她茫然地动了动右手，仅仅一张，一握，庞大的妖力再次在她的身体上汇聚成型。然后，朝我这边又是一拳！
我就知道！掌握不了方法的话根本破坏不了它！！
银发少女又往我这边移动了两步，可以斡旋的空间越来越窄了，再这样下去要糟。
既然是怨瘴气，应该要用阴阳师的方法去斩切它，可是我现在的灵力修为衰减太厉害了，而且眼前的银发少女显然不是真的怨灵，能行吗？
“……”
银发少女的攻击又来了，没空瞎想了，不管怎么样先试试！
“两仪·泰……”
术式的准备有些慢，我设法躲开一拳，再躲开一击，临被逼到死角时，有些避无可避，恰好这时百灵飞至上空对少女本人发起袭击，替我拖延了一下少女攻击的动作，我才终于有了完成攻击的余裕。
“……镰谣·初夏，兵策之一·斩！！”
银制的镰刀在虚肢之中切开一道极大的口子。
银发少女的表情有些吃痛，这一击好像伤到她了，豁口上也燃起闹鬼一般的蓝火。
好像有用，但是……银发少女还是立刻将自己的“肢体”重整完整了，这效果完全不够用！
“咕——！”
实在躲不开，我又硬挡了银发少女一击。
这一击直接将我撞在某家二楼上，把人家的防盗网都给砸烂了，我还得分神去施展术式压制这这一家住户的注意力，而那个小丫头显然根本不管这些东西。真是越来越烦！
“小音！”
百灵移动到我的身边，洒出刚羽阻挠银发少女的攻势，效果比我的攻击更不尽人意。
蓝黑色的羽毛扎进虚肢之中，很快纷纷化作齑粉，顶多阻挠了百来毫秒，我倒是确实借此脱身，银发少女则因此暂时改变了目标，伸手到空中去攻击百灵。
挥拳、抓握——然后在第三击时将躲闪不及的百灵拍打在地。
“咕啾——好痛！！”
百灵好像还挺懂自保的，被一击拍得如皮球似的弹起，妖羽四溅，竟然看起来还没有大碍，但是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恼火。
“打正面果然不太行啊，还是得压制她的本体！小音也别打正面了，这孩子不是个正常妖怪！！”
“嘁……说得倒是简单……”
我又不像鸟妖一样想飞哪儿就飞哪儿，巷子就这么大，无论瞬步移动到哪里都可以被第一时间发现，这种情况下哪有那么方便啊！拆墙倒不是做不到，但是哪有在有居民的地方拆墙的？
不过话是这么说，试还是要试的。
我将银镰拆解开来，踏前一步，对着银发少女的本体抛掷出去——果不其然，被虚肢轻而易举地弹开了，实在不怎么可行。
与此同时，百灵通过灵活地变化回原形穿过虚肢的缝隙，已经绕到了银发少女的身后。
多根刚羽汇聚成小刀。
就在这时，虚肢向后挥拳。
“哎……？”
百灵愣了。
虽说是情理之中的一幕，但是我也愣了。
说是虚“肢”，但是那个东西，其实不需要符合生物学的结构原理啊。
百灵的匕首被打碎了，人也被轻易刮飞出去。
飞得很高，一时间似乎超出了银发少女的攻击范围，我也因此开始思考，我这一战是否应该逃跑？但是短短一瞬间的犹疑之后，对妖怪，尤其是对怨灵的憎恨让我坚定了信念。
银发少女好像想明白了百灵的机动性太好，没那么容易扑杀，她又将主要目标转为我了。
“呼，哈……呼呜……”少女词句不清地嘟哝着，“这样子，不太想要，呜……”
“啧。”
虽然一直是这么一副“迫不得已”的模样，但是那只死掉的吸血鬼明显是你自己杀的啊。
看这个银发少女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，我想了想，既然她总是会被百灵吸引注意力，来回转移目标，而我又想不清该怎么针对她，那么，直接当做普通的二打一来战斗也不是不行。
银发少女的虚肢可以被我斩断，说明她的等价修为并不比我强，就算强也强不了多少。
只不过，这样一来唯一的问题就是，这场战斗，我恐怕又要把自己当做一只狐妖来打了……
“呵……”
算了，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少女的攻击又来了。
明明她自己的动作平平无奇，能力却夸张得离谱！
我深吸一口气，将体内的血脉调动起来，镰刀中的灵力则全部通通沥出去，通体燃起浓烈的，银红色的烈焰。
“——斩！！”
不再追求斩草除根，只为造成最大的杀伤：我以银发少女的虚肢之中最厚重的那个截面为目标，将整只虚肢完完整整地一刀两半！！
一大半虚肢带着狐火的烧灼面迸飞出去。
我没有丝毫迟疑，在银发少女驱动手臂，将妖力重新聚合起来并熄灭我的狐火的同时，抛出银镰，从她的掌控之下，将刚刚聚合起来的妖力再次硬生生砍出去一块。
少女的攻击动作变慢了，她在犹豫，到底该直接攻击我，还是该先把被我砍掉的部分好好整合起来再说。
有点傻乎乎的，倒是符合她外表的年龄，但我可不会因此就松手。
镰刀连斩，我不断地赶在银发少女重聚肢体之前对她的肢体一次次地施加破坏，严重地拖延着她的攻击动作，而在这个时间点，蓝黑色的羽毛从天而降，百灵已经再次回到了战局！
“呜……！”
少女把虚肢收回去抵御百灵的攻击。
首鼠两端，银发少女不懂得如何同时应付两侧的压制，她的防卫圈收缩了！
我向前压制上去。
银发少女的攻击很凶狠却很简单，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，每一击都力求直接击中我的要害，但却太理所当然，因此也太容易预测。
我干脆利落地挥舞、抛掷和甩着链镰，让银发少女的虚肢不断重复着“被我切断、重聚攻击我、又被我破坏另一部分”的循环，攻守交替的感觉像是小时候在面对训练人偶。
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，那就是面对训练人偶，如果失手会被打疼。现在如果失手会受伤，说不定会很重。
但那毕竟是和易铃一起，陪伴了我们几乎一整个童年的训练，失手实在是不太可能。
“……”
莫名其妙就想起易铃了，甚至还想起了我们的父亲。
说实话，易轻作为一个父亲，为人严格的同时还挺宽容的，真的是个性格很好的男人。
“……切。”
不想这些了，清除杂念，准备结束战斗。
银发少女在我和百灵的夹击下显得越发窘迫了。
当然，其实即使没有百灵，事实证明，光我一个人的压制就已经让银发少女显得有些难堪了。而百灵的加入更是加速了这一过程。
她没有受过什么感知训练，通俗地说，就是背后没长眼睛，真的很不擅长应对前后夹击。
压制性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，如果要算绝对速度，可能挺慢的，我的前进幅度每分钟可能也就一两米，但却足以显示出压倒性的趋势。
整整二十分钟之后，我与百灵之间的距离只剩三米，夹在我们两人之间，银发少女的也只剩这三米。这已经不是适合她那团庞大的妖力构造物挥舞的范围了。
我再次完整地切开她用来攻击和防御的虚肢，开始蓄力，目标转化为她的本体。
先砍一刀再说，能直接消灭最好，就算不行，至少先对这只妖怪少女造成足够大的伤害，之后再看怎么办。
“喝啊——”
我现在还没有掌握什么高效的攻击妖术，只能按自己的想法组建自在式，最大限度地在刀刃上凝聚狐火的力量。
“——斩！！！”
“铿……”
这一击已经对银发少女造成了足够大的威胁，她露出极其恐慌的表情，但是……我并没有集中她。
刚才那团非常庞大的，充满压迫感的虚肢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的右手。
幽怨的深蓝色凝聚在她的手臂上。
“呜，呜呜——”
少女发出艰难的呻吟声，但是相比之下，我感觉反而是我自己更吃力一些！
原来是我误判了吗？！
误判之一是以为虚化的肢体才是这个少女的妖力唯一的体现方式，而误判之二，原来之前的都只不过是太松散了才能切开……现在与她自己的手臂合为一体，竟然一丁点伤痕都没有。
“呜……”“……嘶，喝啊……”
“磅当！！”
狐火崩散成漫天火粉，将我击退数步，银发少女也被她自己的力量炸飞出去。
在她的身后，百灵双持羽毛小刀，似乎本来想偷袭她，也被这一炸吓了一跳，条件反射般地躲开。
银发少女直挺挺地撞进之前那堆弃物堆。
“呼啊，呼啊……”
有点不妙。
我的右臂因四处渗透着怨瘴气而呈现出诡谲的深蓝色，在夜色之中看上去，简直就像是中了什么自在式要消失了一样，而这种通体麻痹的样子也确实跟要消失了差不多。
“小音……太大意了！！”
百灵降落在我身边，一脸担心地责怪起我。
“哈……”
唯独这次没心情反驳百灵，我紧盯着银发少女的坠落地，同时将镰刀换手。
接下来不能再用右手了，要是右手的血脉被怨瘴气烧坏了，那可真的是坏事。
“呜——”
“咕咚，咕咚……”
少女痛苦地嘟哝着，从弃物堆中爬了出来。
她脸蛋的一侧全都是血，干枯的银发被染红了一小部分，右眼因血渍的浸染而不得不眯上。肩膀也受伤了，连衣裙的领口被挂开了一道大口子。
看来她的肉体的强度远远不如正常的妖怪，百灵和我压制本体的想法是正确的。
“呼，呜……不要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……但是也有可能没那么正确。
少女深吸一口气，刚才被炸散的妖力再次以她的肩为起点凝聚起来，先仍然呈现出刚才那种巨大粗放的形态，然后随着她因吃痛而绷紧手掌，转化为比刚才尺度更大，同时也更加锐利的，数人高的利爪状。
色泽如此幽深，形状又这么狰狞，映照在夜色之下，此时夜空给我感觉不像是夜空，倒像是万米以下的深海。
幽怨。
不可名状。
这爪子用狐火恐怕远没有刚才好烧。
事情变得越发棘手起来，我真的开始认真地思考“逃跑”了。
但也就在我全身心紧张到极点，百灵也万分紧张，尾羽发出颤抖的“沙沙声”时——
“踏踏。”
银发少女向我们踏出两步。
“t……”
虚肢消散，银发少女没有踏出第三步。
“……”
“呜。”“啪嗒。”
银发少女发出一声闷哼，倒在了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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